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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三十年冬,青阳城西头老槐树下,新添了座没碑的孤坟。坟前飘着张破草席,席角沾着暗红血渍——那是守财奴钱老爷的归宿。他咽气时攥着枚铜钱,指甲缝里全是血,死不瞑目地瞪着梁上悬的棺材,那棺材是他用草席卷的,说是"省口棺材钱"。
钱老爷活着时,青阳城谁不知道他?西市米行的账房先生,掌着库房的钥匙,每月工钱五百文,他倒攒下三千两银子。可他抠门得邪乎:茶碗是豁口的,油灯用菜籽油,连正房窗户纸破了都舍不得换,拿旧布糊着。街坊背地里叫他"钱串子",说他把铜钱串在肋骨上,拔根汗毛都疼。
那夜钱老爷犯了痰厥,躺在草席上直翻白眼。他伸着爪子去够床头的铜钱罐,罐口却扣着——是他小妾前日偷拿了十两银子跑路,临走把罐子扣死了。他急得直捶胸口,喉间发出拉风箱似的响,最后一口气没上来,手指还勾着铜钱罐的绳结。等里正来收尸,发现他攥着枚铜钱,指节发白,铜钱上沾着他咳的血,"钱"字被血浸得透红。
打那以后,青阳城就怪事不断。卖糖葫芦的老张头说,见枚破铜钱在摊前滚,捡起来要花,结果当天就被地痞抢了钱;绣坊的巧姐说,铜钱在她针线筐里躺了夜,第二日绣绷上的牡丹全变成了骷髅;最邪乎的是米行新掌柜,他替东家收账,铜钱刚揣进兜,回家就看见自家米囤冒黑烟,烧得只剩堆焦炭。
"那是钱老爷的怨魂附身了!"西市老人们摇着头,"他活着时贪心不足,死了也要拉垫背的。"
这铜钱到底转到了谁手里?
却说城南破庙里住着个老乞丐,姓周,人都叫他周瘸子。他五十来岁,左腿瘸了,右腿也使不上劲,平时靠讨饭过活。上个月他娘染了伤寒,烧得说胡话,大夫说要喝热粥养着,可他讨来的米只够熬半锅稀汤。这日天刚擦黑,他揣着讨来的十七文钱往粥铺挪,路过土地庙时,脚底下硌得慌——低头一看,是枚生了绿锈的铜钱,"钱"字被磨得只剩半拉,边缘还有道豁口,倒像被谁掰断过。
"许是哪户人家掉的。"周瘸子蹲下身,刚要捡,就见铜钱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照得他眼皮直跳。他鬼使神差揣进怀里,等到了粥铺,摸出铜钱要买两个馒头——十七文钱买两个馒头还差三文,掌柜的要轰他,他就把铜钱往柜台上一放:"您瞧这钱,许是旧年的,就当补个零头。"
掌柜的接过铜钱,对着光看了看,皱着眉说:"这钱血渍都没褪干净,晦气。"可看周瘸子可怜,还是给了他两个热馒头。周瘸子揣着馒头往家跑,冷风灌进破棉袄,他冻得直哆嗦,却把馒头捂在胸口焐着——他娘这会子肯定饿得慌。
推开破庙的门,就着月光,他看见土炕上的老母亲蜷成一团,额头烫得能煮鸡蛋。周瘸子手忙脚乱生起火,把馒头掰成小块,吹凉了喂过去。老太太喝了两口粥汤,突然抓住他的手:"儿啊,娘梦见你爹了......他说在阴间受冻,让我给你带句话......"
周瘸子鼻子一酸,眼泪掉在母亲手背上:"娘,您别胡思乱想,等我攒够钱,给您请个好大夫。"
老太太摇头,指甲掐进他手背:"你爹说,他攒的钱全在这儿了......"她指了指周瘸子怀里的铜钱,"可那钱沾着他的贪心,会招灾的......"
周瘸子一怔,这才想起怀里的铜钱。他摸出来,就着灶火看——铜钱上的血渍在火光里泛着暗紫,倒像团凝固的血。
是夜,周瘸子守在母亲炕边打盹,迷迷糊糊听见响动。睁眼一看,土炕上多了个穿青衫的男人,四十来岁模样,面色青灰,眼睛鼓得像铜铃。男人指着周瘸子骂:"好个穷鬼!你拿我的钱买馒头,可知这钱沾着我多少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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