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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元春在家中时,待宝玉这个弟弟颇为亲厚,口教手传了许多字句于他。
前番家中送元春入宫选女史,宝玉心里便不自在,虽见众人都盼着大姐一朝中选,他却有个呆念头,只盼着大姐不得选中仍回家中来,与他日日亲厚才好。
这会儿得知大姐要长留宫中,宝玉不免心里难舍,他又不似阖府上下,以大姐当选女史为一大荣耀事,因此不似众人虽也不舍更多欢喜。
他是个有点痴的,只是心中坠坠的不舍。
里间大丫鬟名唤袭人者,正为宝玉往上书房读书一事打点物什。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贾母因溺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竭力尽忠之人,素喜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宝玉因知她本姓花,又曾见旧人诗句上有“花气袭人”之句,遂回明贾母,更名袭人。
这袭人亦有些痴处:伏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
她早已把书笔文物包好,收拾的停停妥妥,见宝玉坐在床沿上发闷,因笑道:“外头老太太、夫人说得热热闹闹,你怎得又自个儿躲进来?况且林姑娘也在外间,你这几日总念叨着林妹妹好,怎得不趁这一会子同她多多玩耍?”
宝玉叹道:“林妹妹固然神仙似的好,我纵有十分想要亲近的心,却也给老太太、夫人拘得不敢与她亲近了……“
原来当日永嗔亲自接黛玉入府,东宫殿又赏下来玉如意,临走还允了宝玉上书房读书一事。
旁人且不必提,王夫人如今见了黛玉,竟不是见了外甥女儿,倒似得了活菩萨。
她素知宝玉秉性,私底下苦口婆心也不知交代了多少话,“凭你跟家中姐妹怎么厮混,我断不许你去闹你林妹妹”,又说“你一时有口无心,一时好不亲热,一时弄气耍性,这会儿子闹着要与她亲近,过两日若怄气起来,看我不揭了你的皮”,又问他“就要入宫进学了,书本可都念好了?仔细你父亲回来考你!”。
把个宝玉吓得唯唯诺诺,如今见了黛玉,竟是低了头,纵然心中十分想要亲近,嘴上只一声不敢作。
袭人见宝玉如此说,想了一想,笑道:“叫我猜着了——你是怕了入宫读书,是也不是?”
宝玉原只为大姐留在宫中一事不舍,听袭人提到入宫读书之事,此乃他这几日最头疼的一桩大事,如今两处一同发作,直叫他眼中坠下泪来。
袭人忙与他擦泪,又劝道:“何至于怕成这样?不过是换一处学堂读书,旬月里也能回家一趟。况且如今大姑娘留在了宫中,等你去了宫里读书,岂不是也能见到?若你不去上书房读书,大姑娘做了女史,那真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着了。”
宝玉留心听去,晓得她这话有道理,便慢慢止了泪,只是道:“你们都说读书好,我只不信。”
袭人笑道:“这是哪里话。读书是极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辈子,终久怎么样呢。但只一件:只是念书的时节想着书,不念的时节想着家些。虽说是奋志要强,那工课宁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这就是我的意思,你可要体谅。”
袭人说一句,宝玉应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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