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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裕容见蓝靖如推着脚踏车昂首盼顾之态,忽然合掌轻拍:“怎么没想起来给你买一辆这个!你骑马骑得不错,学骑这个东西,想来易如反掌。最近总往外跑,你又舍不得天天雇车,脚踏车可不正好。说定了,明日便去。”
颜幼卿下意识要推辞,见他满脸迫不及待,便知反驳亦无用。自己心下也颇有些跃跃欲试,遂不加反对,只道:“可惜当初你送我那匹马,丢在海津,也不知如何了。”
“那匹马当初不过顺便留给你使用,算不得是我送你。说起来,最近光顾着给家里添家具,许久没给你添置私人物件了,是阿哥失职。”
颜幼卿正要说话,蓝靖如已然看见他二人。挥手哄退学生,与同僚告别,特地过来打招呼。
安裕容顶着江南艺专前任西文教师头衔,一脸和蔼,向他问起近况,才知道艺专几个与对方同届且留在申城的毕业生,新近重聚,办了个诗画社,名字叫做“同声”,取“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之意。不但写诗作画办展览,还筹备着要出刊物。牵头者不出意料,正是家中资财丰厚的谢鲲鹏。谢鲲鹏自任社长,蓝靖如兼任副社长。这辆脚踏车,也如颜幼卿所猜测,是谢鲲鹏借给蓝靖如的,方便他上下学,节约时间,多花些心力在诗画社上。
“鲲鹏打算走专职艺术道路,他家里也支持。我们在茜园租了个套间,每个周末在那里聚会创作。预备等艺专放假的时候,邀请几位先生来主持艺术沙龙,得空的学弟学妹们,也都来助助兴……”
诗画社创建伊始,蓝靖如向两位故人描述前景,尽显意气风发之态。
“我们已经聚了两回,收集了许多不错的作品。社刊名字准备就叫《同声》,打算先油墨刻印试行几期,若得积极反响,或许可以寻得合适的出版公司,正式发行。”蓝靖如向颜幼卿道,“难得老朋友们都在此地,玉卿你也来罢,大伙儿都惦记你呐。”又笑,“提起油墨刻印,都说非请动玉卿一支铁笔不可。否则我们这《同声》杂志,可要大大地逊色。”转向安裕容,“杂志也刊登西洋现代派诗歌、画论翻译稿件,玉容先生若是有空,敬请拔冗指正一二。”
颜幼卿心知药品之事乃当务之急,同声诗画社的周末沙龙,听来虽十分心动,却不可能抽身凑热闹,不必安裕容暗示,便摇头道:“最近有点忙。等忙过这一阵,若是你们还需要刻字的帮手,一定不推辞。”
蓝靖如失望之余,也知无法勉强,留下一张“同声社”名片,这才骑车离去。几人说话时,颜皞熙与颜舜华兄妹俩已经出来,被颜幼卿招手拦住,静立在侧旁。待上了车,两人便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追问起来。蓝靖如是新教员,与另一老教员共同教授初中部美术课,两个人都认得他。安裕容把江南艺专各种奇闻轶事,挑出能讲的当故事讲了。尤其当初他们小叔叔如何大展神威,吓退讹诈闹事的刁民模特一事,听得两人又笑又赞,连连拍手。
回家吃罢晚饭,郑芳芷陪同两个孩子做功课,安、颜二人亲自将药品搬到车内安置妥当,往火车站行驶。待得一切交接完毕,距离约翰逊所乘列车抵达时间仍有个多钟头。两人一刻也没浪费,先去查看北边南来车次讯息,又向车站职员打听近日交通变化。
因战事爆发突然,如安裕容这等早有预料者尚且措手不及,何况无法提前得知消息之人。更有许多观望者,迟迟难以下定决心,如今眼见战火瞬息点燃,席卷而来,方慌不择路,临时整装,仓惶出行。故尽管已经有消息北伐军即将围困铜山,交通至今仍未彻底停止。北边的要往南来,南边的须往北去,更别提其间还有许多急于动身的洋人。各列车公司竭尽全力,断断续续间,居然总有车次能衔接上。
安裕容为了及时得到徐文约一行消息,叫打理铺面的伙计每日傍晚跑一趟杜府诸人下榻之大饭店,可惜至今未有音讯。郑芳芷在家,时时留意电报信笺,亦无动静。因运送药品之需,兄弟俩差不多隔日便来一趟火车站,顺便盯一盯北边来的列车。见仍然有车可通,暂且放下心来。然而心中也明白,此等状况随时可能中断,一旦战火阻隔,必将束手无策。
好在约翰逊自北伐军大本营顺利到来,忧喜掺杂中,安裕容和颜幼卿迎来了将近三年未见的老朋友。
不必刻意张望,便看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出来,为首者正是约翰逊本人。别的变化不大,唯独腰腹明显发福,胖了整一圈,可见南疆征税生涯如何惬意。
当初约翰逊自海津南行赴任,单身一人,不过叫安裕容后来帮忙寄过几箱书。如今离职迁移,随行人员多达七八个,行李更是可观,大大小小几十件。随扈送出来一趟,又折回去搬了第二趟,才把行李搬齐。
安、颜二人哪里想到是这般景象,当场愣住。约翰逊倒是毫不见外,与他俩热情拥抱一番。安裕容回过神来,拍拍他肥硕的肚皮,笑道:“阁下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将军肚了。”
约翰逊回复道:“我是个假将军,不过蕙城有位真将军,肚子确实比我还大。哈哈……”看样子,南疆生涯不光长了肚子,夏语水平也长进许多。
他拉过身后一名女子,向安、颜二人介绍:“这是阿槿。是我的……”三十好几的大男人,脸上竟显出几分忸怩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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