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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细雪飘飞, 礼花已经结束了, 远远能听到积善寺高塔传来的跨年钟声。
“我父母是在大学里认识的, 我爸是我妈高两级的学长。”萧肃极少和人聊起父母的过往, 此刻却想把一切倾诉给荣锐, “我妈大一刚入学,就对我爸一见钟情,我爸,也是一样。”
方卉慈十七岁考进大学,在迎新社团活动中认识了萧肃的父亲萧勤,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风驰电掣般爱上了这个出身贫寒,但英俊开朗的师兄。
学业的压力、家庭的反对、阶级的差异……一开始萧勤也犹豫过, 但最终还是无法割舍这份青春的萌动,选择和方卉慈在一起。
萧肃出生之后, 方家二老终于接受了他们俩的感情。大学毕业, 萧勤进入方氏工作,方卉慈留在家里照顾幼小的儿子,几年后又生了萧然。
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幸福美满, 萧勤人生得意, 铆足劲儿想把方氏做大做强,然而三十二岁那年,他忽然开始浑身无力、低烧, 最后发展到眩晕,频繁摔倒。
在数家医院辗转检查之后,医生确诊为神经元异常病,先天遗传,无法治愈。
萧勤面对的不仅仅是三到五年之后的死亡,还有在这期间不断可怕的衰弱。
随着传出神经元的坏死,他的运动机能将逐步丧失,最后导致瘫痪、呼吸吞咽困难。与此同时,他的传入神经元也在消亡,他的五感将慢慢退化,感受不到外界刺激,包括味觉、嗅觉……
然而他的大脑是正常的,所以他将全程感受这绝望的恶化,最终变成一个困在黑匣子的里的孤魂,无法表达,无法感知,孤独地滑向生命的终点。
任何人面对这样的命运,都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萧勤也是一样。但方卉慈不接受这样的现实,她始终认为还有希望,医学在进步,每一年都有新的绝症被攻克,只要活下去,就有奇迹会出现。
方卉慈哭着恳求萧勤坚持下去,为了自己,为了两个年幼的孩子。
萧勤答应了她。
整整三年,他从一个健康、聪慧、活力无限的英俊男人,变成了一个衰弱、枯寂、奄奄一息的骷髅。他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失去了作为人类最起码的尊严,最后连呼吸都无法自主,需要机器来维持。
最终,他食言了,爱情的力量终究抵不过残酷的命运,他在还有能力选择死亡的时候,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年我刚刚十四岁。”萧肃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淡淡说,“我爸自杀……去世之后,我妈彻底崩溃了,她一直以为我爸会遵守自己的诺言,活下去,和她一起撑起这个家,她不相信他会丢下他一个人。那天她在卧室里嚎啕大哭,我从没见她那么绝望过……比自己死去还要绝望。”
荣锐倚在窗边,慢慢伸手搭在他肩膀上,给他无言的安慰。萧肃拍拍他的手背,道:“我爸爸二十岁和我妈在一起,到三十五岁去世,从没和她红过一次脸,没有发过一次脾气。我小时候非常皮,每次惹是生非,都会选我妈在家的时候回家,因为我知道我爸只要看见我妈就会忍不住笑,脾气变得特别好。”
想起自己小时候反人类的样儿,萧肃叹息道:“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大人感情好不好,门儿清。我永远记得我爸看着我妈的样子,从眼睛到嘴角都带着笑,柔软得一塌糊涂——但其实他是个非常强势的,杀伐果决的男人,生意场上脾气硬得不得了。”
顿了下,他笃定地说:“别的都能怀疑,唯独这件事不用怀疑,小锐,我爸不可能出轨,他这辈子唯一做过的对不起我妈的事,就是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情有可原吧,我理解他。”
最后四个字说得很轻,但很冷,冷得荣锐的手都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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