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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见那青衣小童对她说:“你进去吧,公子在等你了。”
沈西泠朝他道过谢,后拾级而上,推门而入。
忘室之内温暖如春,四壁皆是高大的书格,罗列着主人丰足的藏书。她进去的时候室内明亮如昼,那个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正坐在书案之后批阅公文,听得她进来的响动抬眸朝她看来,就如同那个雪夜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是很凉薄淡漠的那种眼神。
沈西泠看到他将手中的笔搁下,仍坐在书案后对她说:“我告诉过你,你的父亲为了救你付出了很多代价,我受他所托帮你,也花了不少功夫。”
他的眉头皱起来:“可你现在却回来了。”
那夜林中雪光虽明,却不如今夜忘室烛照来得亮堂,使他的神情也益发清晰起来。他不皱眉的时候仅仅让人觉得淡漠,可皱起眉来便有种严厉之感,有些令人害怕。
但沈西泠那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害怕,她毕竟也没有什么再能失去的东西了,反而坦然起来。她在他书案前跪下,端端正正地向齐婴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踞坐着对他说:“父亲爱护之心,我十分珍重;公子救命之恩,我亦十分感激。只是母亲已故,琅琊却非她安息之所,父亲如今也不知尸陈何处,我既为人子女,总要尽了孝道将双亲合葬,不敢独自偷生。”
她眉目沉静,与数日前殊异良多,那时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女童,如今几日过去却似心性大变,想是生死大难所致。如此一番模样言语,任谁听了也要有几分动容,可齐婴却神色冷淡,眼中依稀还有鄙薄之意,说:“孝字不可轻言,你如今只是畏生而已,不必在我面前顾左右而言他。”
畏生。
区区两个字便让沈西泠有种羞愧颓败之感,她单薄幼小的身子在他犀利的话锋中微微颤了颤,而后垂下了头。
齐婴不再看她,取了笔继续批阅方才未批完的文书,头也不抬地对她说:“我与你父亲不过点头之交,助你去琅琊已算仁至义尽,你如今既然自己选择回来,那么生死之事便与我再无关系,我也不算辜负了你父亲的托付。”
沈西泠的指甲深陷入掌心的肉里,未发一言仍垂着头,耳中却听得齐婴又道:“但我确已为你父亲敛尸,他生前遗愿是想死后葬在你与你母亲曾居的小院里,我已将他葬在那里,你若要寻他,可自去了。”
沈西泠听到这里,终于鼻酸。
她心中一时划过许多念想,想起父亲高大的背影,想起母亲美丽的面容,想起那个院子里不成气候的几根竹子,想起她最后也没能得到的草编的小蚱蜢,最后心里所有的念头都退了个干净,只剩下齐婴所说的,父亲的遗愿是葬在那个小院里――那个一点也不华贵、一点也不体面的小院里。
她暗暗掐了一下自己,憋回眼泪,强忍悲声向齐婴磕了一个头,浑身颤抖着说:“多谢……公子。”
齐婴仍未抬头,只在案牍之间漠然地一摆手,口中言:“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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