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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知雯沉着脸不说话。她再有两个月就满十五岁,按本朝例,女儿家十五岁及笄就可以谈婚论嫁,早不是一说婚事就脸红跑掉的小姑娘家。孙姨娘说的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是实在道理,纵然她再不爱听,也不能反驳。
孙姨娘见女儿不吭声了,松了口气,叫听琴收拾东西:“上课不能晚了。好孩子,分香那丫头太小,你却是个稳重的,姑娘有时看不到,多提点着些。日后姑娘好了,你自然也好。”
听琴比吴知雯大一岁,身形已然长开,眉眼秀丽柔顺,虽则不如吴知雯美貌,却别有一番韵味。这种跟着姑娘一起长大的丫鬟们,若无意外,将来都是要陪嫁过去的;那长得美貌的,十个里倒有八个是给姑爷准备的通房。听琴在吴府这些年,自然知道,听了孙姨娘的话,登时满脸通红,嗔道:“姨娘说这话……伺候姑娘是奴婢的本分,姨娘若这般说,奴婢可要恼了!”
孙姨娘笑了一笑,不再说什么,哄着吴知雯缓了脸色,叫听琴分香送着去了学针线的春山阁,这才松了口气,想了一想,回自己院子取了新做的鞋子,袖着去康园伺候颜氏了。
这边绮年一路回了蜀素阁,湘云笑嘻嘻迎出来:“太太说,姑娘打今儿起就跟着家里的姑娘们一起上课,奴婢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东西,又叫如鹂找了姑娘从前绣的花样儿出来,一会姑娘去了春山阁给针线师傅看看,也好叫师傅知道从哪里教起。”转眼看见珊瑚,便上去双手接那匣子,“珊瑚姐姐还跑这一趟做什么,有什么东西,叫小丫鬟们来传个话,我去拿就是了。”
珊瑚也笑:“这里头是老太太给姑娘的东西,正好拿过来。再者,老太太已经把我赏了姑娘,以后都是蜀素阁的人了,妹妹可别跟我客气。”
湘云一怔,随即恢复了笑模样:“那就更好了。太太总说我不稳重,怕那些细致地方不周到,有姐姐来帮我盯着,那就万无一失了。”欢欢喜喜拿了匣子,“这匣子奴婢在老太太那里看见过,这雕花真是精致,里头一准是好东西。”
绮年听这两个丫头说话也是话里有话,自己一时竟然都没完全品得明白。看着年纪都不过十六七岁,居然一个个的都这么厉害,相比之下,自己那两个丫鬟简直就是小呆子了。再加上自己这个呆子,三个呆子落到一群人精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湘云将匣子捧到炕桌上,小心翼翼打开了,登时低低惊呼:“姑娘快来看,真是精致。”如鹂站在一边也伸头看了,缩不回来。
绮年不是很有兴致地过去瞄了一眼,不禁也愣了一下,有点收不回眼睛来。匣子里放了三样首饰:一对翡翠镯子虽不是满绿,但也是水种飘翠,晶莹剔透;还有一对同色的耳坠;真正亮眼的却是那支金钗,钗头上是衣带飘舞的嫦娥,手捧一轮明月,那明月却是一颗滚圆粉红珍珠。且不说珍珠光润,单只那栩栩如生的嫦娥,手工便价值不菲。
如鹂看得目不转睛,想摸摸又不敢。珊瑚笑道:“这钗子奴婢从前在老太太匣子里见过一回,说是老太太出嫁的时候特地在江南萃宝斋打的,咱们家大姑娘都不曾见过的。”
绮年听了最后一句话,只觉得这精致的钗子简直像个烫手山芋,强笑道:“实在是太精致了,立意也新颖,我竟觉得戴都不舍得戴呢。如燕快好生放起来,回头若出去做客,有那大场面,再拿出来替我压压场。”
珊瑚抿嘴笑道:“萃宝斋跟京城这边的多宝斋,一南一北是齐名的,只是江南那边的首饰跟咱们京城的不同――哎,奴婢嘴拙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拿出来就是不一样的。”
就是南北风格有异呗。不过绮年没什么精神,也懒得多说,看着如燕仔细把东西收拾起来,想想又加了一句:“把那耳坠放在我匣子里,回头戴了去给外祖母请安。针线师傅那边该去了,第一天上课,若是迟到了可是难看。”
春山阁正在怡园宁园康园的交界之处,旁边是姑娘们读书的秋水斋,地方都不大,却是敞亮。
春山阁居于高处,说是阁,其实更像个大台子,里头一排摆开姑娘们的绣花架子,旁边是装线的筐子。四面都有长窗,上头糊着薄薄的明纸,早晨太阳一出便照进来,十分明亮。绮年进去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到了,靠北窗处一架特大的绣架,旁边坐了个三十出头的青衣女子,见了绮年便站起来。绮年想这必然就是安绣娘,便上前行了个礼:“安师傅。”
安绣娘是南边人,因着家乡水灾逃荒,来京中投奔舅舅。结果舅舅家的表哥反而打起她的主意,她没了办法,仗着有一手好针线,便离了舅舅家,先是在京中云衣坊做绣娘,后来又在各家里教导小姐们的针线度日。吴家两年前请了她来,一向只教导两位姑娘,今日忽然多了两位表姑娘,又听小丫鬟说还是老太太格外疼爱的,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忐忑,见绮年进门便来行礼,态度尊敬;前头乔连波也是柔弱安静的模样,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急忙闪身避了:“表姑娘切莫多礼,今日初来,两位表姑娘的针线如何,我尚不知,可否请了两位姑娘的针线来与我瞧瞧,也好知道日后这课如何上。”
如燕立刻拿了绮年绣的荷包出来递上去,安绣娘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点头笑道:“表姑娘这绣得有趣。针法且在其次,最是立意新鲜设色雅淡,不是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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