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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名川上了楼,快步走到大厅,父亲刚刚脱了大衣走到酒柜前抽烟,皱着眉头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张名川这段时间和父亲吵得不轻,假装随意地耸了耸肩,“那我该在哪里?”
张广辉眉头皱得更深,沉痛而无奈,“回家去,看看你妈。”
张名川呆了一下,“爸,您跑这里来干什么?”
张广辉沉默了一下,拍了拍儿子的胳膊,“你回家去,和你妈说,这几天我就不回家了。”顿了顿,“我给你安排好了,你尽快进京,给你安排了去欧洲读书的船。”
“不,我呆这。”张名川坚持,原因当然不全是为了忧心忡忡的父亲,但是毕竟父子连心,他忍不住开口,“爸,出了什么事?”
张广辉看了看儿子,欲语还休,终于指了指扔在一边的公文包,张名川拉开来一看,那份薄薄的文件上不多的几个字让他心头暴震,西北形势巨变,汪家居然突然同意和谈,那个不知去向的战子秦终于公开了他的行藏,七公子竟然亲自去了一趟北边,刚刚单方面宣布了与汪家合兵对抗日寇,同时也带了两个精锐师要转头南下东瑾了。他抬头看着父亲说不出话来。
张广辉叹息一声,“先看看形势再说。”无奈而苍老,张名川有些心慌,他刚刚还和夏月说过,战子秦不会回来了,可现在。。。。。。,他无语地看着父亲有些佝偻的背影,突然心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酸涩和无力,他只能小声地跟在父亲后面说,“爸,我留下陪你。”
张广辉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径自走到沙发上靠着闭目养神,张名川心里一片混乱,也不愿意留下,跑去厨房找到福婶,取了熬好的粥,想了想又拎起那一篮子各色时令水果,偷偷跑到了地窖里,门是锁着的,肯定是福叔干的,他皱了皱眉,打开了锁。夏月站在房间的角落,手里抓着一块碎了的玻璃,她砸破了玻璃茶几,制造了武装自己的简陋武器。他突然心痛,就好像她一直不肯吃自己给的任何食物,连水也不肯碰一口一样,她其实明白自己的虚弱,她知道她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她只是不甘心束手待毙,她那样执拗地等待一个人,对他虚与委蛇也罢,现在这样拼命自保也罢,她只是想保存自己,完完整整地等那个人回来。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羊毛裙子,还有雪白的脸雪白的手,抓着尖锐的玻璃,都割出血来,一点一滴地落在雪白的毛衣上。明明娇弱如花的女子,却被那鲜红的血点染出那样震撼的坚强,坚强得那样让人心痛。他喉咙梗塞,只能痉挛地抽动了半天才放下手里的水果篮子,又把粥放在放映机上,“夏小姐,你把玻璃放下。”
看见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玻璃,按他原本的性格,他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拍掉她手里的凶器,抱着她,亲吻或者是呵斥,也许会伤心难过,但不会这样的悲哀绝望。他垂着双手看着脚下的地毯,“吃点东西吧。”酝酿了良久,他终于笑出来,“你要好好的,你的他要回来了。”看见夏月呆怔的脸,他的笑居然坦然起来,“是,七公子快回来了。”
咣啷一声,夏月原本还握在手里的玻璃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怔然之后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种飘渺到极点的微笑,眼睛柔和而朦胧,让那个笑在苍白的脸上格外的灿烂,“真的?这样快?”
是啊,这样快。他想继续微笑,但是还是很难,他突然变成她的救世主,然后又突然变成了一只狼狈不堪的落水狗,只是在这一刻,他还有保护她的能力。能保护她一刻,便要护着一刻。转身离开地窖,苦笑着回头,“别出声,别出去。我找机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张广辉抚额倒在沙发上,颓然失落,仿佛苍老了十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战锋狰狞涨红的脸,那一巴掌的火辣刺痛已然消失了多日,可那震动依旧留在心上。那一巴掌打完,战锋随即转身离开,“你给我出去,你选了这条路从此我们兄弟恩断义绝,除非要抓要杀,否则你不要再进这门一步。”
他无声叹息,行错了一步,如今什么都完了。汤剑琛虽然坐镇东瑾,却不大露面,出来张罗事情的多是一个姓张的专员,倒是有中央军陆续从海上入临江登陆东瑾,不过日本人的海军似乎并不特别给面子,一直没有较大的部队出现,如今城里的中央军也就不到一个团。其实如果战子楚或者战子秦谁放下对面的敌人,回头一扑,那么东瑾肯定会重新掌握在战家的手里,但是不论是战子秦还是战子楚谁都不会冒这个风险,他们面前的都是同样凶狠的饿狼,他们谁后退一步都要担待不起那千古骂名。中央就是看准了这个才利用他空手套的白狼,将东瑾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但是事情却有太多的出乎意料,战锋不会妥协那是一定的,战子楚也不会,可是一旦收拾了战子楚,战锋也就没有了信心,地下的部队也就散了,战子秦失却了东瑾作为基地还能有什么作为?事情原应该顺理成章的办下来毫无滞障的。但是却没有人料到战子楚和战子秦会如此的顽强,而且战子楚重伤没有了消息之后,他手下的那些部队甚至是跟着战子秦在北线的部队居然没有乱,一旦东瑾的人心不乱,那么张广辉的心却乱了起来。
东瑾的市面一天天不平静起来,先是他自己手下的部队不断的哗变起哄,有组织有准备的冲开形同虚设的关卡奔往前线,混帐的就在街上抢劫之后作鸟兽散,总算是他嫡系的几个卫戍守备团还算稳定,控制着东瑾的局面不至于失控。十几日下来,中央军驻守着城里的几个重要据点,张专员带来的特遣队带着部分中央军在全城不停的收捕,但是不论是夏月还是战京玉都像是挥发了的酒精一样,没有一点踪迹。而战子秦和战子楚那边也没有一点要谈判的风声,甚至连任何和中央交流的意思都没有。张广辉开始发虚了,汤剑琛开始接触他的时候他是不甘愿的,但是他也清楚,罗督军的日子不多了,就算战锋上台也做不了几天,更何况看汤总长的样子那是不拿下战氏父子决不罢休,那么自己跟着这些老主子或者战子楚战子秦这样的新主子还能干几天?战京玉压根就没瞧上过自己,战子楚还算敬重他资格老,战子秦笑嘻嘻的却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当真战家失势的时候他该何去何从?所以当汤剑琛带着那个拿着总统手谕的张专员坐到他的办公室里的时候,他终于开始动摇,他知道一旦扣住了战京玉,控制了东瑾又等于掐住了整个东吴的经济命脉,在外面的战家兄弟就算是完了,除了和中央政府交权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可他却没想到战子秦这么快就别回了局面,开始反扑了。不幸的是他尽力帮助了汤剑琛,但是不仅没有扣住战京玉,连战子秦的那个小情人也没有抓住。
在事变发生的当天他就开始后悔,开始后怕,东瑾混乱的局势和中央军的张狂让他烦躁,而战氏父子的平静让他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太了解战锋,越是这样的平静就越是不会罢休。更何况他以为他就是东瑾的地头蛇,汤剑琛多少还是要依仗于他的,没想到自从中央军进了东瑾之后,汤剑琛就没有见过他,东瑾几大家族的人被他扣在手里,却对他没有好脸色,就连失了势的大公子战子晋夫妇都视他如蛇蝎。他猛然间觉得自己突然成为了孤家寡人,而且似乎是最罪大恶极的那一个。
在事变第八天的晚上,市政厅的楼顶突然坠下一个重物,当初引荐他于汤剑琛会晤的郑议员的尸体在市政厅的石阶上摔得血肉模糊;第十天,随张专员一同到东瑾的那个特政处的庞处长和几个手下被人勒死在一条小巷子里,尸体被划得血肉模糊,同一日扔在监狱停尸房的刀疤董六的尸体不翼而飞,汉和帮的龙头老大董震林人在龙平露面,宣称迟早要回东瑾去给兄弟们报仇。原本蠢蠢而动的其他帮派现在甚至是他亲自去请,都不肯出头帮忙“维持治安”了。而且传闻说董震林手下当年那个最狠的少年杀手贺五回到东瑾了,一时之间政府当中十室九空,拿枪逼着也没有多少官员敢去办公,东瑾的市面一日日看着混乱了起来。张广辉相信暗中回到东瑾的不仅是贺五,战家经营东瑾这么多年,除非战京玉和战锋死,不然绝对不会放弃东瑾,当初汤剑琛在东瑾折腾了这么久都没有人相应,他怎么就这么傻,甘心给姓汤的做了枪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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