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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寂和几位族长心里顿时都是一惊,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纷纷堆着笑脸走上去见礼。麴崇裕礼数周到的含笑还礼,笑容里满是和悦,众人的后背顿时都是一片冰凉。
卢主簿心里也是一沉,笑着上前打了个哈哈,“世子百忙之中拨冗光临,真真难得。”
麴崇裕目光在他的脸上停了一会儿,才点头笑道,“今日倒是不忙了,崇裕此番登门打扰,一则是为了恭贺苏兄的大喜,二则也是知会苏兄和主簿一声,都督府派去外地购粮的车队已然回归,不日便能抵达西州,西州该交的军粮断然不会少上一粒。今日乃是苏兄的好日子,正该用这消息为苏兄添上一份喜意。”
院子里突然变得一片寂静。麴崇裕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脸上的微笑温柔欢悦得犹如春风拂面,漫步走到席上端起了酒杯,“崇裕初闻此讯,心中欢畅,不好藏私,总要请苏兄和诸位同乐才是,如此良辰美景,又是双喜临门,正当痛饮狂歌,诸位请了。”
他仰头一口饮尽,把酒杯一丢,向苏南瑾抱了抱手,“苏兄慢饮,崇裕告退。”说完大笑着转身离去,最后一抹斜阳照着他的背影,勾勒出一圈淡金色光影,却是刺得满院子人双目生疼。
眼见麴崇裕的背影已消失在门外,满院子依然是一片沉寂,有人呆若木鸡,有人面若死灰。便是最镇定的卢青岩,看了看脸上青红交加,拳头捏得格格做响的苏南瑾,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
张府的堂屋里,前一夜喜庆的灯笼还未来得及撤下,一个多月前曾在这里聚拢的西州家主们又一次坐到了一起,脸上那咬牙发狠的表情也与那一夜并无两样,只是发狠的对象,却变成了坐在主位上的张怀寂。
压抑着怒气的低声议论中,祇氏家主的声音显得尤为尖利,“张贤侄,当日是你口口声声与大伙儿说,没有咱们的粮米,这西州无论如何也凑不够十三万石军粮,都督只有征粮这条路可走,而一旦征粮,咱们存下的粮米必能有翻倍之利,如今如何?”
一夜不得安眠之下,张怀寂的眼圈明显有些发青,脸色却一片苍白,闻言不由苦笑了起来:如今如何?如今从柳中、天山、蒲菖各个方向,正有源源不断的粮车向西州过来!仿佛是一夜之间,几千辆粮车、五六万石粮米便从地下钻了出来,看这摸样,交完军粮之后还能给西州剩下两三万石的余粮,足以对付来年的春荒春耕。而他们辛辛苦苦存在粮仓里的那些粮米,拿来酿酒,要交比酒价更高的税赋,拿来发卖,如今又哪里还能卖得出一点价钱?
只是看着眼前那一张张愤怒的面孔,他还是忍不住道,“小侄的确虑事不周,可如今之事,当初谁又能想得到?在座各位叔伯,你们可曾想到过?”
屋里顿时静了一静,的确,当日筹粮的消息传来时,他们反反复复算得很清楚,西州地界上的余粮早已被裴长史收得差不多了,加上西州这几年里攒下的存粮,他们打听得清楚,恰好是五万来石,加上三倍于往年的征粮,也不过十万,到底还差了许多。而当时留给西州的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附近几个州府都在征粮,自是无粮可买,若去沙州等地购粮,隔着一千多里地,没有两三个月时间绝不可能拉得回来!因此,他们甚至想都没有想过去外地收粮之事,可谁又能料到,裴长史居然会在三个月前便不动声色的派出了这么些商贾!难怪这三个月里,这些人竟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等他们注意到此事之时,一切都已是太晚。
堂屋里的沉默只持续了一会儿,有人便冷笑起来,“咱们不过是些田舍翁,与裴长史原是不熟,只是参军你与他共事七年,却也不知他的手段?”
张怀寂胸口顿时堵得更是厉害:这个问题,昨日以来他不知问过自己多少遍不过是六七年的平安无事,看惯了裴长史那张温和的笑脸,自己怎么就把他刚来西州时施展的手段忘了个一干二净?
王君孟的父亲也有些不自在的转头看了看外面,儿子一个多月前便曾说过,裴长史大约自有法子解决此事,只怕到时走投无路的反而是他们这些人。这个逆子,如今他倒是跟着镜娘住到世子府里逍遥了,却由着自己和王氏族人在这烂泥潭里打滚!自己昨日遣人叫他回家来商议如何挽回此事,还没开口,这逆子竟然便直挺挺的跪下了,“都是儿子不对,儿子若早知道长史竟布下了这样的伏手,当日便是一头撞死,也要拦着父亲与那些人混做一堆,与他们作对。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世子的脾气父亲也知道,他这次是气得狠了,儿子于他又算什么?父亲便是打死儿子,他也不会有半点怜惜,只怕转头便会张罗着让镜娘改嫁。父亲若是再不解气,儿子便去辞了这身官衣,回来与兄弟们同甘共苦……”他除了气得仰倒,还能如何?
王父正心思翻滚,祇氏族长已转头看向他,“唯今之计,只怕还要王兄出面,你家大郎与世子最是交好,王兄定要让大郎向世子求个情,旁的也罢了,只要能求得世子将西州的酒税降下来,咱们这些人便算是有了一条活路!”
王父的头顿时摇得如同拨浪鼓,“祇兄此言差矣,逆子不过是一名属官,又能当什么事?说来你家三娘乃是世子的庶母,都督的夫人,何必舍近而求远?”开什么玩笑,那逆子说话虽然可恶,道理却是不差的,麴玉郎的火气不消,说什么都是白搭,倒是麴都督,只怕还好说话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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