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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刚过,一场夜雨把青石板路淋得发亮,岐仁堂药柜里的药材都透着潮意。最上层的桑寄生用棉纸包着,是前几日在邙山古槐上采的,枝条带着深褐色的瘤状突起,断面泛着浅黄的筋络,像老槐树的血脉;中层的杜仲皮卷得像筒状,表面是灰褐色的粗皮,内里却有细密的白丝,用指甲一撕,能拉出半寸长,带着树胶的黏腻;最下层的制附子码得整整齐齐,黑褐色的块茎上还留着炮制时的焦痕,是去年江油产的,经盐水浸、姜汁煮、炭火烤,足足四十九天,才褪去了生附子的烈性。
岐大夫正用竹筛晾晒细辛,细小的根须上还沾着泥土,散着辛烈的香气,就见诊所的门被"吱呀"推开,一个身影扶着门框挪进来。来人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劳动布夹克,后背印着"东风建筑"四个字,左胳膊挎着个帆布包,右手死死按在后腰上,每挪一步,膝盖都要打个弯,正是在工地干了三十年的老张。
"岐大夫......"老张的声音带着颤,刚要往诊凳上坐,后腰突然一拧,疼得他直吸气,帆布包"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止痛膏药撒了一地,"这腰像是被铁钳夹住了,昨儿个在脚手架上捆钢筋,猛地一转身,'嘎嘣'一声,当时就僵在那儿了,要不是旁边小伙子扶着,我就得从三米高摔下去......"
岐大夫赶紧扶他躺到诊床上,解开他后背的衣服。后腰部的皮肤明显比别处深,两侧腰肌硬得像两块青砖,用拇指按下去,能摸到条索状的硬结,按到肾俞穴时,老张疼得"嗷"一声,右腿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脚趾头蜷成了小拳头。
"抬抬右腿试试。"岐大夫轻声说。老张咬着牙往上抬,腿刚离床面两寸,就像被抽了筋似的落下来:"不行不行,筋短了一截似的!"
"再伸舌头我看看。"老张费劲地侧过脸,舌面淡得发灰,苔白腻得像刚喝了米汤,舌边的齿痕深得能卡进米粒,舌底的青筋紫得发黑,像两条淤塞的小河。
岐大夫三指搭在他腕脉上,凝神片刻,眉头慢慢皱起:"脉沉细如丝,尺脉尤其弱,几乎摸不着,这是肝肾两虚,风寒湿邪趁虚而入啊。"他拿起桌上的《金匮要略》,翻到"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篇,指着其中一行:"你看这里写的'寸口脉沉而弱,沉即主骨,弱即主筋,沉即为肾,弱即为肝',说的就是你这情况——肾主骨,肝主筋,你常年弯腰搬砖,肝肾早就被耗空了,就像老树的根枯了,风一吹就晃;再加上工地贪凉,夏天对着电扇吹汗,冬天穿单裤站在冰水里拌砂浆,风寒湿邪早就在骨头缝里扎了根,现在邪气把筋脉堵得死死的,能不疼吗?"
老张喘着粗气问:"那......那还能好利索不?我儿子刚给我添了个孙子,我还想抱抱呢......"
岐大夫起身走到药柜前,先取出一块制附子,有拳头大小,黑褐色的表面泛着油光:"你这病,得用'猛将'开路。这制附子是治寒痹的要药,《神农本草经》说它'主风寒咳逆邪气,温中,金疮,破症坚积聚',能把深伏在筋骨里的寒气连根拔起。但生附子有毒,得像驯烈马似的炮制——先用盐水泡七天,每天换水,泡去一半毒性;再用姜汁煮三个时辰,让姜的温性渗进去;最后用炭火烤到外皮焦黑,内里焦黄,才算成。你看这断面,黄白相间,没有白心,就是炮制透了,煮透了不麻嘴,只会发暖。"
他一边说,一边用戥子称药:"你这寒气重,得多用点,150克打底,就像烧冻土,得把柴加足了才能化开。"
老张盯着药秤上的附子,脸有点发白:"这么多?我听人说这药能毒死人......"
"放心,有配伍呢。"岐大夫笑着抓起一把干姜,黄棕色的饮片上还留着姜芽的痕迹,"这干姜是咱本地老农用柴火烘的,皮皱肉厚,断面黄亮,像蜜蜡似的。《伤寒论》里说'附子无干姜不热',俩药搭着,就像给附子的暖性加了个助推器,能把热量送得更深。再加点肉桂心,45克,这东西比干姜更走窜,能引火归元,让附子的热劲儿往肾里钻,不浮在表面烧心。"
他又从药柜里抽出独活,根条粗壮,断面带着菊花心,凑近了闻,有股辛烈的香气:"这独活是专走下肢的,《本草纲目》说它'治诸风,百节痛风无问新久',能把腰膝里的湿邪赶出去,就像给筋脉通下水道。你不是膝盖也疼吗?它能一路往下走,直到脚踝。"
"还有这桑寄生。"岐大夫拿起一把带叶的枝条,叶片虽干,叶脉却还清晰,"这寄生长在桑树上,不跟桑树争养分,却能吸桑树的精气,自己长成药材。《神农本草经》说它'主腰痛,小儿背强,痈肿',最能补肝肾、强筋骨,还能安胎——不过你用不上安胎的功效,取它'寄生'的意思,能像附在骨头上似的,把肝肾的精气一点点补回去。25克,不多不少,既能补,又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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