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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门归家,在院里喊“姑妈”,他姑妈在屋里应着声。屋里暗,外头还残存着一缕暮色,将窗户上糊的桐油纸照得发黄。
良恭走去把窗户上敲了两下,“您把蜡点上,不必为省这两个钱,把眼睛益发熬坏了。”
他姑妈年轻时接连丧夫丧子,眼睛有些哭坏了,看东西模糊不清的。偏爱做活计,又省检,天色不落便不肯点灯。
天色落下来,又觉得点灯做那点东西不划算,就收起来不做了,隔着窗户长叹,“我洗个脚就睡,你可要吃饭呀?”
良恭回说吃过了,怕他姑妈听见他在外头的事,招呼严癞头进了东厢房。
阖上门,点了灯,那严癞头变戏法似的掏了个包袱皮在桌上打开,里头竟是两个亮锃锃的大银锭子。
“一百两,那位历大官人遣人送来的,说是定钱。咱们兄弟一向坦诚相待,我一齐拿来你过目。”
说话取出一锭来搁在八仙桌上,“喏,这是你的。回头事情办成了,还有五百两,咱们还是对半分。”
良恭倒了碗茶来,把银子掂了掂,蜡烛半明半昧,照着他略显阴沉的脸色,“这历大官人到底是个何方神圣?我只当是说笑,还有些吃不准,不想他这么痛快就给了定钱。”
严癞头摸了一把光头,咂咂嘴,“我也不晓得他是哪路神仙,连他的面也不曾见过,都是赌坊那于三在中间牵线。听他说,这历大官人不是嘉兴人氏,只不过前几月到这里游玩,偶然见过那尤家大小姐一面。”
说着便吊儿郎当笑起来,“嗨,这些有钱的公子官人,愿意为女人使钱。统共六百两算什么,尤家大小姐可是名满嘉兴府的美人,值当!”
多少王孙公子豪掷千金博美人一笑,不算稀奇事。难就难在那尤妙真不是烟花柳巷的人物,人家是尤府的千金小姐,偏还定了亲。也是这个缘故,那历大官人才寻了这些旁门左道的人设法。
说起这尤家,乃嘉兴有名的豪绅,祖上三代经商,家业鼎盛时节,可谓琥珀杯中溢琼浆,锦绣帐内笏满床,结交了多少官绅名仕。
“不过那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严癞头满口事不关己的风凉话,“如今朝廷乌七八糟的纷争不断,这地方上的官换了一拨又一拨,尤家好容易维好了这个,没两年又换新的人来。那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竟都是打水漂。早不如往年风光豪奢了,不过外头做做架子。”
良恭转背去将银子收在柜里,事不关己地笑叹,“俗话说,烂船也有三千钉,尤老爷给大小姐找小厮,能开出五两银子的月钱,可见家底丰厚。”
说得严癞头发了愁,发愁也想不出法子,还是推给良恭,“我没读过书,脑子不如你好使,横竖尤家大小姐的事就交给你办了。我替人收账总能混日子,你可不能混,你得靠这笔钱科举挣功名,往后还要通门路维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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