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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林村外有片老桑林,老得连村里最年长的王阿公都说不上是哪朝哪代种下的。林子不大,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桑叶油绿发亮,比别处的厚实许多,枝干虬结如龙鳞,摸上去温润似玉。最奇的是林子深处终年弥漫着一层薄薄的、带着草木清香的雾气,阳光穿过枝叶,落在地上也显得格外柔和。村里人都敬畏这片林子,轻易不敢进去,只说林子里有“桑神”居住。
村里有个叫阿梓的姑娘,年方十八,长得清秀水灵,一手缫丝织绸的手艺更是方圆百里闻名。她织出的绸缎,光洁如水,触手生温,仿佛带着生命的光泽。阿梓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叫石头,是个憨厚能干的木匠,两人情投意合,只等来年开春便成亲。
可天有不测风云。那年秋天,石头进山给大户人家打家具,遇上山洪,连人带料被冲进了湍急的河里。等村里人找到他时,人已经没了气息。阿梓闻讯,如遭雷击,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晕厥过去。醒来后,她便不吃不喝,只是呆呆地坐在窗前,手里攥着石头送她的一个木雕小雀,眼神空洞。
王阿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来到阿梓家,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阿梓娘说:“这孩子,怕是魂儿都跟着石头走了。要不……试试那老法子?”
阿梓娘泪眼婆娑:“什么老法子?”
王阿公朝村外那片桑林努了努嘴:“桑神许愿。林子深处,有那千年老桑,心诚之人,若执念深重,可采其叶,以心头血为引,在树下结茧而眠。若得桑神怜悯,或可圆心中所愿……只是……”他欲言又止,脸上满是忧虑。
“只是什么?”
“只是这法子,是要付出代价的。”王阿公的声音更低了,“醒来的人,虽能如愿,但身体……会部分化为蚕蛾之相。或是生出触角,或是鳞片覆体,或是翅若薄纱……再也变不回常人模样了。”
阿梓娘大惊失色:“这……这岂不是成了怪物?万万使不得!”
王阿公摇摇头:“是福是祸,谁说得清呢?可看阿梓这样……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与其让她这么去了,不如给她一线希望。这事儿,得她自己拿主意。”
这话,终究还是传到了梓秀耳中。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亮,一种近乎疯狂的光亮。她找到王阿公,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阿公,我要去!我要石头回来!只要能再见他一面,哪怕变成虫子,变成蛾子,我也愿意!”
任凭阿梓娘如何哭劝,阿梓去意已决。第二天清晨,她换上一身素净的旧衣,怀里揣着那个木雕小雀,独自走进了那片神秘的桑林。
林子里静得出奇,只有脚踩在厚厚落叶上的沙沙声。越往里走,那层薄雾越浓,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阿梓凭着王阿公的指点,在林子最深处,找到了一棵需要三四人才能合抱的巨大桑树。树干上布满了深深的纹路,仿佛刻满了岁月的沧桑,树冠如盖,遮天蔽日。
阿梓跪在老桑树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她咬破自己的指尖,将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涂抹在几片最大最厚的桑叶上。那鲜血一碰到桑叶,竟瞬间被吸收,桑叶发出柔和的绿光。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染血的桑叶铺在地上,然后,她开始用自己的头发,混杂着从周围桑枝上轻轻捋下的、带着奇异生命力的蚕丝,一圈又一圈,缓慢而执着地,将自己包裹起来。
头发和蚕丝在她身上缠绕、交织,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洁白晶莹的茧,将她完全包裹其中。茧身表面,竟隐隐流转着淡淡的荧光,如同月华凝聚。阿梓抱着木雕小雀,蜷缩在茧中,如同陷入最深沉的睡眠。
时间在桑林外流逝。阿梓娘每日以泪洗面,王阿公也常在林外徘徊叹息。村里人都说阿梓怕是凶多吉少,那桑神许愿,不过是古老的传说罢了。
转眼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这天夜里,月色格外皎洁。桑林深处,那巨大的蚕茧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茧壳上,裂开了一道缝隙。接着,一只手,一只覆盖着细密、闪着珍珠般光泽的白色鳞片的手,猛地破茧而出!
紧接着,阿梓从茧中缓缓站了起来。她还是她,那张清秀的脸庞依旧,只是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狂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然而,她的变化也是惊人的!她的背后,伸展出一对巨大的、如同薄纱般的翅膀,翅膀上有着和蚕茧一样的、流转着荧光的美丽纹路。她的头顶,生出了一对长长的、末端微微卷曲的白色触角,轻轻摆动。她裸露的手臂、脖颈、脸颊,都覆盖着一层细腻温润的白色鳞片,在月光下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非但没有惊恐,反而露出了满足而温柔的微笑。她张开那对美丽的蝶翼,轻轻一扇,身体便轻盈地飘了起来,如同被风托起的一片羽毛。她飞出了桑林,朝着村口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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