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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隐寺的晨钟撞破山雾时,无尘正蹲在廊下补袈裟。竹针穿着月白线,在补丁摞补丁的衣料上穿梭——这是他出家第七年,第廿三次补这件"百衲衣"。
"小师傅又在补衣裳?"挑水的火头僧路过,瞥了眼他膝头的衣料,"这衣裳都快成锦缎了,您师父怎的偏要拿碎布头拼?"
无尘低头,指尖抚过衣襟处一块靛蓝补丁。那是三年前山脚下绣娘王婶布施的,针脚细密得像画儿,边角还绣着朵极小的并蒂莲。"师父说,这是百衲衣。"他声音轻得像飘在粥锅里的米香,"一布一因果,一衣载众生。"
火头僧嗤笑一声,担着水桶往厨房去:"因果?我瞧着就是穷讲究。上个月我去镇里化缘,人家见我这破衫子,连碗剩饭都不肯多给。"
无尘没接话。他记得八岁那年,自己跪在云隐寺山门前,浑身烧得焦黑——是村人救了他,用破布裹着送进庙门。师父摸着他残躯说:"这孩子与佛有缘,便留了吧。"后来他才知道,那裹伤的破布,原是百衲衣的第一片。
"无尘!"师父的声音从大雄宝殿传来,"今日下山化缘,把这衣裳穿好。"
无尘应了一声,把补得最齐整的一面朝外。他跟着挑着竹篮的小沙弥下了山,竹篮里装着新晒的干笋、自酿的枇杷蜜,还有半袋师父特意装的糙米——这是云隐寺的规矩,化缘只取七分饱,余下的要分给更苦的人。
山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无尘走得慢,看路边野菊沾着水珠,像撒了把碎金子。转过山坳,远远看见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正揪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骂:"小贱蹄子!让你捡柴你倒好,把我家篱笆拆了!"小丫头抽抽搭搭,怀里还抱着半捆枯枝。
无尘刚要上前,汉子倒先吼过来:"小和尚,化缘?我这穷得叮当响,连斋饭都揭不开!"话音未落,怀里突然掉出个布包,滚到无尘脚边。打开一看,是五文铜钱,还沾着灶灰。
"对不住对不住!"汉子挠着后脑勺,"昨儿卖柴多挣了几文,本想给娃买块糖......"他突然瞥见无尘的百衲衣,"这衣裳......可是用我家那块蓝布?"
无尘一怔。他记得三年前,这汉子的女人难产,是云隐寺的尼师用百衲衣垫在产妇身下——那块蓝布,正是尼师从自家箱底翻出的旧衫改的。"阿嫂说,这布是她嫁入时穿的,沾过喜气。"师父当时说。
"是。"无尘弯腰拾起铜钱,"您家的布,救过三条命。"
汉子的脸涨得通红:"我那婆娘如今好好的,娃也会喊阿爹了......"他从怀里又摸出个油纸包,"这是我今早蒸的糖糕,您拿回去给师父尝尝。"
无尘推拒不过,接过糖糕时,瞥见汉子袖口露出的半截红绳——那是他女人病愈后求的平安符,绳结里裹着半枚铜钱,和无尘怀里的五文钱,恰好凑成一贯。
日头爬到头顶时,无尘和小沙弥进了镇。他们停在老槐树下,竹篮刚摆开,围过来的人却不多。有个穿绸衫的富户捏着铜钱笑:"小师父,你这衣裳倒是新鲜,可我这斋饭,只布施给穿得周正的。"
话音未落,街角突然传来狗叫。一只黄毛恶犬扑过来,獠牙上还挂着肉丝。小沙弥吓得躲到无尘身后,无尘刚要合掌念"阿弥陀佛",百衲衣突然轻轻一震。他低头,见衣襟那块靛蓝补丁泛起幽光,像有星子落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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