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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海隅有个叫螺洲的渔村,村前环着月牙似的海湾,滩涂上爬满雪白的贝壳,像谁撒了把碎银。村人世代以海为生,日出撒网,日落收帆,日子虽清苦,倒也安稳。直到三年前那场大难——
那夜月黑风高,海上忽起狂涛,浪头高过桅杆,裹着腥风拍向渔船。老渔民王伯说,他在船头看见条水桶粗的黑影,鳞甲泛着幽蓝,尾鳍一扫便掀翻了三艘船。等天亮时,海面上漂着断桨、碎网,还有半块染血的船板,刻着“镇海”二字——那是十年前县太爷为镇邪请的石匠凿的,早被海浪冲散了。
自那以后,恶蛟每年夏末必来。先是乌云压顶,海鸟惊飞,接着浪头裹着雷鸣扑向岸来,渔船被打烂,房屋被卷走,连最壮的汉子也不敢出海。螺洲村像片被踩皱的破布,老人跪在土地庙前哭,妇人抱着娃在滩涂上转圈,连最会讲古的老秀才都摇头:“这是龙王爷动了怒,咱们凡人,惹不起。”
阿勇蹲在礁石上,望着翻涌的海面攥紧拳头。他今年十七,是村里最会驾船的后生。爹早年间也是渔民,五年前出海再没回来,只剩他和娘相依为命。娘临终前塞给他一枚海螺,说是他周岁时在滩涂捡的,“这螺儿通人性,往后你遇着难处,往它壳里喊一声‘阿娘’,便知该怎么做了。”
阿勇把海螺贴在耳边,只听见海风呼呼响,像娘从前哄他睡觉的声音。他抹了把脸上的泪,站起来拍了拍裤腿:“爹没回来,我得回来。”
第二日,他把家里仅有的半袋米送给隔壁张婶,又去祠堂磕了三个响头:“列祖列宗,阿勇要借龙鳞,若回不来,替我看眼螺洲的月亮。”
螺洲的老人们都说,龙眠渊在东海最深处,那里有漩涡吞船,有礁石藏龙,更有恶蛟守着龙王的寝殿。可阿勇不信邪,他记得十岁那年跟着爹出海,遇着大雾迷了路,爹凭着罗盘和星象,硬是从漩涡里钻了出来。爹说过:“海有海的规矩,龙有龙的门道,你肯动脑子,它便肯给你指路。”
他花了七日七夜扎了条小舢板,用桐油刷了三遍,又往船底绑了九根桐木——老渔民说,桐木轻,能避水鬼。出发那天,全村人都来送他,张婶塞给他一包糯米糕,李叔拍着他的肩:“要是见着龙王,替我们磕个头,求他别再闹了。”
阿勇站在船头,海风掀起他的粗布短衫。他摸了摸怀里的海螺,突然想起娘临终前的话:“阿勇啊,咱人穷志不能短,可有些东西,比命还金贵。”他咬咬牙,把海螺塞进胸口最里层的布包,划动了船桨。
头三日风平浪静,阿勇顺着潮水往东南漂。第四日晌午,天空忽然变了颜色,云层像被墨汁泡过,海水也泛着青黑。阿勇想起老人们说的“龙起云”,赶紧把船往左边偏了半里——那是爹教他的,龙起时左边有暗礁,右边是漩涡。
果然,右边的海面突然裂开道深沟,浪头卷着碎木板往下吸。阿勇攥紧船桨,额角全是汗。就在这时,海里浮出个黑影,头像磨盘,眼似铜铃,正是传说中的恶蛟!它张开嘴,腥风裹着咸湿的水雾扑来,阿勇的小舢板晃得像片叶子。
“小娃娃,你也来送死?”恶蛟的声音像滚雷,“三年前吃了你爹,今日又来一个。”
阿勇的船被浪头抛起来,他又一次摸到怀里的海螺。他突然大喊:“阿娘!”海螺壳里竟传来熟悉的声音,轻轻的,像在耳边:“往左打舵,冲那团金光。”
阿勇咬着牙转舵,小舢板擦着恶蛟的尾巴尖冲进了金光里。等他再抬头,眼前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
海底有座水晶宫,珊瑚像树一样长着,鱼群穿着金鳞银甲穿梭往来。最中央的珊瑚王上,盘着条老龙,鳞甲泛着七彩光,胡须比桅杆还长,正闭着眼打盹。原来恶蛟说的“龙眠渊”,竟是老龙王的寝殿!
“大胆凡人,敢闯龙宫。”老龙王的眼睛突然睁开,像两盏灯笼。
阿勇“扑通”跪下,额头磕在船板上:“小民阿勇,求龙王救救螺洲村!恶蛟每年来闹,我娘没了,爹没了,再不想看着乡亲们遭罪。”
老龙王眯起眼:“你可知龙鳞离体,我便要折寿十年?”
“知道!”阿勇挺直腰板,“可您看那海面上,渔船碎了,房子塌了,娃子们的哭声能掀翻云。我娘说,人心比龙鳞金贵。”
老龙王沉默了会儿,忽然笑了:“你这娃娃,倒有几分胆色。”他抬了抬爪子,一片巴掌大的龙鳞飘到阿勇面前,“拿去吧,这鳞能镇海百年。不过……”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你得拿最珍贵的东西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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