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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下班的工人,职员,附近商店的学徒和纺织厂的女工都停下了回家的脚步,聚集在杜?瓦利埃先生的宅邸门口,一边忍受着空空如也的肚子传来的不适感,一边猜想着这样的一场盛会要花费多少个法郎的巨款。
吕西安并不急于到场,正如那句俗语所说的那样――“装出自重,人便敬重”,如果一个人表现出大人物的派头,那么不明就里的人也会把他当作大人物。因此他吃过晚饭之后花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来穿着打扮,直到晚上九点半才登车出门。
吕西安今晚穿了一件新定制的晚礼服,样式都是今年春季巴黎的时兴款式,他的领口挂着荣誉团骑士勋章,胸前戴着布卢瓦城徽章样式的胸针,表明他作为这座城市民意代表的身份。这些花费在着装上的钱虽然为数不少,可却是必要的,一个人身在葡萄园里,怎能没有种葡萄的工具呢?
他的马车是回到巴黎之后刚刚购买的,一辆装饰豪华的四轮马车,连同两匹铁灰色的英国马,总共花了他将近四万法郎。当吕西安付款的时候,他的心脏很是不争气地抽痛了几下,不过有什么办法呢?一个国会议员,总不能坐出租来的马车,除非他是工会出身的极端左翼,吕西安可不想给自己营造出那样的形象,毕竟他的选民可大多是保守派。
马车驶上时髦的圣奥诺雷大街,在杜?瓦利埃先生的府邸前面减速,吕西安透过玻璃看着街边那些看热闹的人。车厢里点着一盏汽灯,他的面容的倒影和外面人的面容交叠在一起,化作一团模糊的光影。
这光影提醒了他,仅仅不到一年之前,他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当上个夏天快要到来的时候,每天傍晚他就从那个热的像烤箱一般的小公寓里出来,沿着各条林荫大道漫无目的地走着。那时当他路过这些张灯结彩的大宅子时,他嘴里总是口干舌燥,而心里总燃烧着一团邪火,总是愤愤不平,想要沿着社会的阶梯向上爬,一路爬上名利和欲望的顶峰……如今瞧瞧他取得了多大的进展呢!
他仔细地看着那一张张混杂着好奇,嫉妒和不甘的面容,他了解那种感觉。为何街边的这些人劳碌终日,却依然饥肠辘辘?他们的孩子在路边玩耍,这些孩子面黄肌瘦,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们的四肢细瘦,和身体完全不成比例,就像是海滩上的螃蟹一般。上层社会的人们在他们的欢乐之船上夜夜笙歌,丝毫没有注意到下方的海洋正在沸腾,总有一天要让一切天翻地覆。
可那是以后的事了……吕西安将这些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现在他要做的是应付今晚的这场舞会,舞会的宾客虽然都衣冠楚楚,可这张文明人的皮下隐藏的都是凶残的豺狼虎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才能应付。
马车拐了一个弯,跟着前面的那辆车驶入杜?瓦利埃先生府邸的前院,车刚一停下,一个戴着假发的仆人就上前打开车门,将踏板放下来。
吕西安踩着踏板下了车,他的皮鞋踩在厚厚的丝绒地毯上,几乎不发出一点声响。大门前的楼梯两侧摆满了各色的鲜花,倘若天气更热一些,恐怕就要招来蚊虫了。
杜?瓦利埃夫妇已经在大门前站了一个多小时了,他们笑着欢迎进门的每个人,重复着“非常荣幸见到您”这句话。当然一眼就可以看出,今天掌管全局的是杜?瓦利埃夫人,她是指挥今晚这场盛大演出的导演,站在她的身后的那位丈夫,不过是一件普通的道具而已。而且想必在杜?瓦利埃夫人的眼里,这位丈夫也并不是什么体面的道具,她恐怕宁可将他雪藏起来,但又不得不顾及到丈夫的面子,于是也就只能采取这样的折衷方案。
那位梅朗雄先生似乎也早早到场了,作为杜?瓦利埃夫人的“老朋友”,他也帮着这对夫妇一道招呼客人,时不时地和杜?瓦利埃先生互相亲热地交谈几句,而和杜?瓦利埃夫人之间却只有偶尔的眼神交流,这样微妙的三角关系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
“德?布里西埃男爵先生,”杜?瓦利埃夫人朝吕西安伸出一只手,她浑身带着的钻石和宝石在头顶的大吊灯的光线照耀下熠熠生辉,让她看上去也比实际的年龄显得年轻了,“非常荣幸见到您。”
“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她说完这句客套话后,又做作地叹了一口气,“您在外省干出了好大的事情!我想您一定把我们这些无聊的老朋友全忘了吧?”
“这世上谁会忘记夫人您呢?”吕西安握住杜?瓦利埃夫人的手,弯腰吻了一吻,他感到梅朗雄先生警惕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他的背上。他暗自冷笑了一下,梅朗雄先生大可放心,他丝毫没有与这位新闻记者竞争的打算。
杜?瓦利埃夫人满意地抽回手,“您有空一定要把您这次竞选的事情和我们讲一讲,我们在报纸上看到您揭露了可怕的丑闻,都为您的勇敢而赞叹呢!”
“是啊,的确是这样。”杜?瓦利埃先生插言道,杜?瓦利埃夫人被丈夫打断了话,脸上泛起几丝阴云,“我真高兴您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他的脸上浮现着欣慰的笑容,“我果真没有看错……”
杜?瓦利埃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杜?瓦利埃先生看了看妻子的脸色,不再说话了,只是冲着吕西安挤了挤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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