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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窃窃私语着,周遭说李攒红到底摔死——很快被家人捉拿,剩下只半口气,约莫大半年都见不了人——所以问罪一场须臾消逝的风,就以陇安县主金口玉言为凭!你瞧她眼儿弯了,嘴角咧了,牵着曹文雀的手温热而柔软。那摸透了胭脂的嘴巴已经大张,兴高采烈,下一句就是:“文雀姐姐力挽狂澜”。曹文雀立刻绑送公堂——甭说她是否清白,但这么一想——她!一名公正无私的判官,竟要交给旁人问罪——岂非已然倒反天罡?!
“我没有……”
就算你没有诱拐一名少女,也已经叛变了佛门。阿弥陀佛方才不绝于耳,灭佛肇始岂容放过?李木棠还在笑哇,笑得像鬼:“不要害臊!是你的本事,你也逃不掉。这是我文雀姐姐,从昭和堂就做了我师傅。看着挑剔心眼小,最古道热肠没有——不是她,几乎就没有我!快说说!那日宝华寺里——你只说到药师殿,还没说和李……”
“——李木棠!”
她是否已经在尖叫。
无端遭殃是凝碧正送上前一碗汤药。事情发生得很快。她记得李木棠在那瞬间乜眼瘪嘴,发出了一声大概类似于“我不吃”的牛叫。她又想起典军老爷上次说这丫头新得了胃病,要挟她回府加以规训。她当然也没忘了自己扭头就落荒而逃,心底下把木棠的死期又往前推算几日——最好此后都不要回来。可她到底回来了,一波三折,至此怒火中烧。不出所料,炮仗炸得粉粉碎。一地药水淋漓,碎瓷骇然心惊。四下里便寂静。别说审判者她的眼睛乌泱泱不发一言,乐班停奏,连风声都稀。或者她们不在意曹文雀,只想看看新晋陇安县主要如何秉公办理一名惹事的奴婢。可曹文雀又早不是奴婢——所以是什么呢?她没有时间想明白。不过又片刻之间,事情还能更糟:杨华(还是新丰郡主哩,比陇安县主来得更金贵)不晓得从哪里窜出身影。好像是和苏家的丫头玩着捉迷藏,跑得快,又不看路,眼见小脚丫子就要往碎瓷当中踩——
去年六月,为护着杨忻,木棠鱼跃而出在王府正门磕坏了膝盖。薛娘子如何待她?
今年七月,为护着杨华,李木棠再度挺身而出连人带车摔了个七荤八素,各家贵人又如何待她?
曹文雀看不见她了。木棠——我最初的徒弟,我永远的妹妹。被围拢当中百般呵护的,是冉冉升起一位陇安县主。默默远去的罪人便不要回头。才捞进怀里安然无恙一个杨华挣脱跑远了。说要陪同她用点茶水压压惊的湛紫闻听呼唤也致歉离开。协春苑终究留有她自己——岂非天赐良机,离别正当时?她早就念着搬家甚至自三月里起,借住在胡家豆腐店里最近更少回王府来。正好,最好。木棠攀结新交,而后的病痛或丧葬就都是别人的难题。所以她大可轻装而行,今日作别远游,甚至大概没必要亲口说出“别过”二字:向陇安县主?她这无名小卒的离开实在不值一提了。
可她还是想去看看。
可她实在不该去看看。毕竟徐弥湘正在那里。旧友重逢,别提她二人如何喜极而泣,又何等亲密无间。曹文雀在隔窗看得仔细,听得也很分明。她看见李木棠猝而站起,两条腿稳稳当当立在地上,甚至大步向徐弥湘迎去;她听见是李木棠自己坦诚:她早就行动自如,方才那一摔,纯属故意:
“……我已经看见,文雀姐姐向前要跑了。她能抱走小杨华的,她来得及,她也做到了。所以,我就做我擅长的事情。拖后腿,出丑,给大家添乱——譬如这些。”
她接着说,说监察侍御史的女儿拿中书令的千金开刀根本居心不轨,拍胸脯打包票此举绝对同前朝御史台纷争脱不了干系。“不能,我不能让她,让王家姑娘,让任何一个人,继续这个话题……不能,在我的宴席上。最好这个宴席就不能够继续办下去。
“可是我到底在做什么呀……李家姑娘……我为什么不在乎事实真相,不为她伤心抱歉呢?为什么又觉得、不知不觉间妨碍了她的幸福,甚至故意摔得重了点儿——莫名其妙,我是这样。文雀姐姐生气,我看得出来,我不敢问……她要骂我的,弥湘,她要说我的!”
那双温暖柔软的手此刻将徐弥湘牵住,眼中闪亮亮的不是阳光,难道是泪花吗?
“她会骂我自以为算无遗策,说我如今无情无义是变了个人,就像那些达官贵族,也终于黑了心肝,甚至还乐在其中,我笑了一整天呢!快!凝碧!出去看看……要是她见到你来,问起你家中……肯定我徇私枉法的罪名又逃不掉了。你爹爹和姑父她才不管是不是本来就罪不至死,至少要问你今天怎么能出宫!”
絮絮叨叨地,她接着又会大叹其气说文雀姐姐近来如何不易,和二哥不知怎么就起了不快……够了。曹文雀听到这里,想出得门来犹豫徘徊的凝碧一点头,旋即自己离开了。
此后八天,曹文雀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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