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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仗亲事的日子早没法过啦,甚至都不是宫中人手紧张、轮班不及、有家不能回的事儿(事实上每人每两日可以归家半日,弟兄们体谅刘安拖家带口,不约而同让了名额而已);实在庆祥宫不比荣王府,翻来覆去是谁都不快活。其中甚至包括他们的新主子太后娘娘。马文伯不过体型大些,做事儿愣头愣脑,亲事们总“黑熊黑熊”地叫;但也从没有廊下一站、正常值夜,就吓得屋内太后娘娘真像见了黑熊一样手脚痉挛的道理吧?总是后者卧病日久,日益生日一地喜怒无常。从前小之纵然想一出是一出,但毕竟乖巧懂事还嘴甜,亲事府里哪个不拿她当自个亲妹子疼爱?得是如才体会到杨家人如何颐指气使、实在不好伺候。张奉御一字一句反复叮嘱过,说太后如今体虚,最怕春日吃冻受寒,最好是闭门不出呢,连阳光都少晒。执仗亲事们听得一个塞一个认真,五个人加一块儿却险些没拦住一意孤行的太后。到了丁四郎挨了一巴掌负气离开,散心练手拣石子打只鸟玩,还听得强那头一阵骚动,内侍监常福跟着就气势汹汹绕出来叫嚣他蓄意谋反,险些弑帝,一时伸冤都没处说,平白关了几日监义院。弟兄几个闻听,哪个不是愤愤不平。或许除了姜作——荣王府犹忌乱嚼舌根,谁晓得宫里却藏了群长舌妇人。一来二去和各宫宫人混熟了,这回得是四面八方的传闻供他消遣乐呵哩!
“上月初被临幸那宫女儿,姓孙的记得不?怎么不记得?就怀净阁管经书的那小二等宫女,她姐妹亲口和我说的踌躇满志好几个月,终于得手那个……你别装啊老黑熊……欸!这个老刘晓得是不是装的,今儿个说她有孕,哇!天大事儿!老刘你什么时候过去看一眼,真的假的哇,这得封个宝林是不是?”
刚从监义院里脱身的丁四郎一巴掌拍在他后脖颈上:“太后娘娘忌讳,这个你也敢胡说?”
有些人吃一堑长一智,有些人狗改不了吃屎。转天姜作又拉着扈辛兴致勃勃,说尚药局近来忙碌,私下里都说皇帝身体亏空、有毒侵蚀肺腑——并非一家之言,绝对值得深究:“你扈家世代为奉宸卫,宫外头,可也听得这等闲话?”
“既是闲话,就不要再说。”休假归来的刘安急色匆匆,“左右我没听过此等浑话!莫让太后娘娘听见也将你打发去监义院!”
“这老小子回回见了老婆小孩便如此喜色。我等尚未成家的忙里偷闲却不许,实在没道理!”姜作冲扈辛叫苦,后者却意味深长,跟着也笑:
“老刘是有好消息。此次出宫,难道魏典军重新拔擢了一批执仗亲事,可以换我们的班了?”
“那且还有一阵呢。”刘安说着,还给廊下值守另两人也摇摇头,“不过殿下体谅大家辛苦,每月加了三倍的月俸。这下我不用守着天天回去,也不怕那婆娘不满。弟兄几个哪个着急的,可着先吧!”
他们一行五人,马文伯家在京外,丁四郎是早就无家可归,姜作才不想听他那身为将作大匠的老爹唠叨,只有扈辛有意问父兄讨要些在宫中当值的技巧。唯一一个熟悉宫规的就此走了,余下几人几乎转头又惹了大乱子。是日清晨,众嫔妃来请早安,传闻中“怀有龙裔”那名怀净阁宫女首次露了真容,看着平平无奇,小心翼翼就守在门口,甚至不敢敬告自己名姓。近来圣意回转,馨妃又仗着宠爱末一个姗姗来迟;怀里抱着那只早就该捕杀的黑猫,专门在宫女身侧一顿步,吓得后者躲也不是,求也不是,内间闲话功夫,刘安就看着她脸色愈加发白;思来想去,到底麻烦宫人多给了个绣墩,勉强在无人在意时偷个小懒。内殿值守的丁四郎则看着放下地来四面乱窜那只黑猫犯难。太后榻前拥挤,猫儿拧来窜去时而贴墙飞行,要抓也不好抓,要打更不敢打。对面姜作会意,出门就要去找小杨华:一来治住这畜生;二来打断着无话可说拥挤沉闷的晨会。却哪想就在他出门这片刻功夫,一团黑影凌空一闪,就要去扑孙美人才呈上在榻几上一碗黑鱼白玉汤。说时迟那时快,有个袖口垂下,一双巧手准确将那畜生后颈皮捏住;未等众人反应,苏以慈起身开窗随手往外一扔,一场大祸便消弭于无形,连汤都不曾洒了半分,让丁四郎佩服得五体投地。门前小宫女儿是听着动静起身来看;姜作堪堪避过,干脆矫诏请她上前去请安。四下里一团和气,如何不算皆大欢喜?
“所以这算什么过错?我们要是拔刀——四郎一旦出手,岂不是又成了蓄意谋害哪位娘娘主子?怎么都是错,这样的活还怎么做?”
次日中午,庆祥宫偏殿见了自家脸如锅底般漆黑的上官,姜作先忍不住叫屈,几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跟着就说了个没够。天灵灵地灵灵,最好这回是真补满了执仗亲事名额,要放他们出宫回府?这样的心思明明白白在一张张脸上写着,魏奏定定看过了,抚须轻咳一声,挪椅子大马金刀对面坐了,挨个提人来问:
“刘安,二十又二,如何进的亲事府?”
“受父荫。太仆举荐,康佑九年殿下开府即为执仗亲事。”
魏奏再点:“扈辛”。后者出列答:
“受祖荫。先为奉宸卫备身,康佑九年擢入荣王府。”
马文伯、姜作各自是大差不差的答案。最后只剩丁四郎老实道:“康佑九年,入右监门卫翊府。受、典军赏识,同年擢入……”
“受亲王府典军、前任监门卫翊府右郎将魏奏赏识。”
话说到这份上,弟兄几个已经知道他要训诫什么。乖觉些的如姜作,已经在出声认错:“荣王亲事府与别处不同,有教无类,不认世家勋贵。属下们随殿下出生入死,又得殿下如此垂青,更不该大惊小怪,狂言造次冒犯太后娘娘……”
“殿下宽宏。”刘安忙接话道,“使属下几个心猿意马、无法无天成了习惯。不仅未能为娘娘排忧解难,反而连典军您都牵扯进来……”
“不是。”丁四郎提问,“您入宫到底为了什么?属下们犯了什么过不去的大罪?桩桩件件有的没的都和您说明了,好像……您这不是生气的样子……?”
“或是气过了。”马文伯小心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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