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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闲索朝闻输雕虫(第2页)

前者点点头,便道自己明白;当下就要拜别皇帝,往范府说和一番。“要不明儿再说,你就在长丰台歇下。不差这一时半刻,哥哥面色实在不好。”戚亘说着却是跟着一起站起身来,“总这样鞠躬尽瘁也不是个办法,家里还是得有个可心的人才好。礼部正操持月底采选,哥哥有没有心思?朕替哥哥想看一名才貌双全的,将王妃之位补上,也是一件大喜事。”

戚晋却只道:“微臣惶恐。如何胆敢辛苦陛下?”皇帝两眼一乜:

“兄长确定?朕看过了昭和堂择选的册子,王范两家之女何等尊贵,朕都怕担待不起,赐给你这有功之臣岂非再合适不过!或者还有那中书令的女儿,朕不开口,明儿太后娘娘都得来讨!这样,不看家世,届时择选就请皇兄代为主持,算是……‘撞婚’!如何?”

“揭发范氏龌龊,断绝范家财路,范家女能不记恨臣已是微臣万幸。”戚晋瞧着弟弟不怀好意的兴奋,随之也笑,“臣实在福薄,只盼当真‘鞠躬尽瘁’便罢了,哪里敢耽搁世家大族一段姻缘。陛下鸿福万岁,臣、请告退。”

他要走,他难道还能留?

赵伶汝却是想留,但该得要走了。段氏孺人替她圆了谎,说她并非“逃家离京”,而是从一开始就受邀去了王府暂住散心。父母信了不曾她不知晓,但如今归京,总也是到了了解谎言,安生回家去的日子。可教她如何舍得呢?她是抱着那样一去不回的信念孤身北上,不曾想有一日会借着荣王府高头大马与荣王爷并驾齐驱。她已看了一路他的背影,总以为经年的噩梦必定到此为止:青天白日,她已然做起了美梦,将那日自己纵马诱敌、王府亲事解危救难的光影在脑海中反复品鉴。一定是此前人生中最为不可思议的一天,却必定要是此后人生里最为轻描淡写的一笔。她在梦里是那般威武、那般果敢,使她双手发麻握不住缰绳,大脑昏聩骑不住马。可她原本就是那般威武、那般果敢!荣王殿下的赏识、力挽狂澜的功勋……件件都是她理所应得。蛰伏待机会有时,春日万物生发,就该到她扶摇而上的时节!

何况殿下是那般不容易。

她从前待字闺中,只听说过先皇嫡长子名姓,和所谓重瞳子的风闻。据说他年少封王,历任六部,出京外巡,手掌大权。京中各家姐妹聚会,却少有人惦记这桩婚嫁——大多都怕着杨珣。男女不同席,她不曾有缘得见天颜。想当然的,那该是个谪仙般贵不可言的人物,轻描淡写就无望而不利,他不该有烦恼和忧愁。可是昨日宣满楼一见,赵伶汝却刹时恍惚。对面真真切切站着一个人,重瞳暗淡、剑眉紧蹙,颀长的身躯临窗而立,居然好似在春风里摇摇欲坠——他一定有很久没能睡个好觉。所以赵伶汝几乎立刻就自得极了:一定是她带来的证据帮了大忙!殿下向她点头而笑的眼神时那般温柔。他说“赵姑娘大才”,寥寥数语就在她心中点燃一膛炉火。她燃烧了、混乱了,还要她做些什么出格之举——但凡能尽些绵薄之力!统统都不在话下了!别说几乎没骑过马,还想引开敌人。就是给她把刀,让她叫阵杀敌,她竟也全不在乎!

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心生怜爱,她的余生几乎就注定了。赵伶汝此刻已不再是什么忍辱负重的侠女,她变成自取灭亡的蠢材。可大概凤凰浴火与飞蛾扑火同样让人胸怀壮阔,所以她依然昂首挺胸、踌躇满志跟着踏进荣王府,见了段氏孺人叙话时头也高、唇也翘:“实在是殿下怜悯,说是安全起见,让我同行回京来。还麻烦孺人替我圆谎,好让父母以为我从没离开过长安。”可怪的是,她的声调虽饱满近乎炫耀,神色却得意近乎虚伪,她的眼睛却仍是灼热的,她双脚的水泡也实在没好全。于是才养好了脚腕的段舍悲便点头称是,真个与她一见如故了!

“之前听闻赵家妹妹蒙受不白之冤,积郁成疾,本想探视一番。却原来是我误听人言,小瞧了妹妹。瞧这虽然有些小病小痛,精神却好,气势更是不一般!华阴那头如何?可是又经了一场磨难?我本以为这样无所畏惧的人物除了李姑娘,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难怪殿下专程来信嘱咐,要为你前后周全!”

赵伶汝听得满面喜色,自然顾不上问一句“李姑娘”是那位,只忙着分说华阴一路惊险,全不顾有自吹自擂之嫌。“况且说到底,总是妹妹运气好。何家姑娘你也晓得,嫉恶如仇、一心正道。若没有她挺身而出救我脱狱,我怕是想帮什么忙,也有心无力了!”

“幼喜慈悲,远胜于我这个假念佛的。”段舍悲就笑,“她与刘主簿如何?此次风波不会害到她夫妻二人吧?”

“这个且放心,说来到都是大功劳呢!”

姐妹两个说话间笑了一通,随即有魏奏求告上门,紧张兮兮地、却不过是为了求证“段孺人确实没将李姑娘搬家之事告知殿下”。“我以为他们自己有书信往来,”段舍悲讶然,“殿下与李姑娘的是,我如今怎敢多嘴置喙?”魏奏便道无妨,自个告退。赵伶汝此刻以为与段舍悲熟络,攀住话头就问起来。段舍悲也只道:“是从前宣清长公主的恩人,闺名叫做木棠,聪慧伶俐足与妹妹匹敌,只是现下不在府中。哪日回来见了妹妹,必定也是投缘。”旁的什么身份、与殿下何干,还是只字不提。赵伶汝笑笑应了,留下来一同用了晚膳,居然还不安分想去四下走走。段舍悲却不陪她了:

“王府里没那么多规矩,只是前院待客之地少去,后院朝闻院是殿下理政之所,也不好打扰。东面亲事府女子莫入,也就是了。”她说着作势揉揉腿脚,却显然没揉着脚踝伤处,“我呢,既然是称病修养,不好抛头露面、成日招惹是非,不陪妹妹散心,还望见谅。”

就这些话,谁来给她解释解释,是不是可以留空,指点她往朝闻院去呢?赵伶汝起初也没有那般唐突的心思,不过出了清淑院向北,月影下赏了一片竹影,观了一片菜畦,上佛堂进了三柱香,花园里流连片刻,又闻着东面炊厨生香罢了。段孺人纵然谦逊,她却没忘了这是在荣王府内,不比寻常。周遭按理说是五步一岗、三步一哨,如有不得擅闯之地,自有亲事拦截便是了。如此没留神着,竟然大摇大摆便到了东角小院,抬眼见前方既是偏门,又见一旁院内书有“朝闻院”三字匾额,惊觉逾矩之下,却才恍然觉察四面竟无亲事值守,仿佛唱那“空城计”一般,甚至堂屋大门洞开。赵伶汝发誓彼时不过是想偷眼看一眼殿下的影子还在不在,却见有一名小吏行踪可疑逃出堂屋来。抬首与她四目相对了,对面略微一怔,继而却腰杆一挺,咂嘴而笑:

“这么说来姑娘,便是始作俑者了?”

赵伶汝惶然向往后避,不解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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