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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呐,冤枉!”
紧接着是一连串模糊的呜咽,她别过脑袋,被荆风环臂抱起,全然不敢去看那狱史在做些什么。身边的声音忽而嘈杂,一片混乱中有个干瘪的声音格外突兀,木棠竟听清了,那人正和着手上的拍子,不着调地高唱:
“费尽心机十余载,前功尽弃只一夕……命啊命,都是命……”
腥臭的风从耳边滚过去,她捂住了脑袋,脖子疼得一如被套索扼住的那个艳阳天。她将二哥抱紧,二哥却正要将她放下:七歪八拐,他们竟然已经是到了。
她答应过要来探望他舅舅,不能到了地却落荒而逃。
她掐紧了衣袖,转过脸来。
这处监牢收整得干净,一旁甚至摆了多个消暑所用的小水碗。栏槛之后,那人盘腿坐着闭目养神,连狱史开门的声响都置若罔闻。他并不胖,甚至有些消瘦;衣服穿得整洁,但露出来的脖颈侧能看见几道已经结了痂的疤痕;五官清俊,身量匀称挺拔;面容平静,像是在参禅入定。木棠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脑满肠肥、满面横肉的首奸巨恶,就像戏台上演的那样、像街头巷尾流传的那样。必定要眼放精光、嘴带狞笑,牙齿挤得格格响,一眼便能让人看出绝非善类,二眼就要吓人屁滚尿流。木棠怀着这样莫大的恐惧走到这最内侧、看管最为严密的监牢来,一眼大失所望,二眼继而大喜过望。胸膛剧烈地起伏两下,她站正了身子、才要开口。
他缓缓睁开了眼。
“你就是,现在伺候小之的丫头。”
这不是个问句。
“荆风,你给我杀了她。”
这只是道命令。
因高居上位,终年对下属仆役呼来喝去,他声音响如铜锣;因沉迷声色,终年同小姐醉生梦死,他眼神毒如虫豸。虽只一瞬间,木棠只觉浑身衣衫都被他扒了个干净,待宰羔羊似的、更无处可逃;四面砖墙铁栏合围,要困她双足、断她后路。就像飞鸟凌空的那日一样,像云移风尽的那日一样,像监义院营救引颈就戮的那日一样。木棠就定在那里,忽然什么话都不会说、连声都不会发了。杨珣干脆自己起身、漫不经心扑上前来。
他要扼死她。她却握上腰际戚晋赠与的匕首。
荆风已站在她面前。
他什么都没有干,杨珣自己仰面扑倒、激起一室稻草尘土。养尊处优的国舅爷吃痛、目眦尽裂,各类不堪入耳的话张口就来。荆风捂了她双耳,转身便要送她出门。杨珣鼻子喷气,厉声高喝:
“不让老子来……荆风,你杀了她!我命你杀了她!她会害死元婴……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我是死定了的人,我还得替元婴、替先帝他老人家除了这祸害,你给我回来……给我、让开!”
是木棠突然甩脱了荆风回过身去,就直直堵在他面前:
“你、殿下……”在这时节,她居然打起磕绊!连杨珣都略作一愣,接着却咧嘴笑了。豺狼虎豹般的恶相收了,只一瞬间,他竟由做回那个英俊儒雅的普通中年人,即便周身狼狈、即便已身陷囹圄,但他再没有什么可顾及——一个连话都说不周全的奴婢,一个战战兢兢连看他都不敢的小孩,便就是元婴对她动了真心,又有什么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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