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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沈家闭门谢客,没有外人。沈睦先和沈聆染在前,领着一家小辈在祠堂上香烧纸扣头,她妈已经去了好多年,多少悲伤也该被时间冲淡,平日里不怎么想,可每当香烟一飘,纸灰味儿出来,记忆和情感被勾着,仿佛又回到刚出殡那天。
一大家子人拜完灵位又去墓地洒扫,回来已是晌午,刘婶掐点在厅里摆好饭等着。
沈家平日用餐在饭堂,只有大事儿才会在厅里摆宴,沈聆染回来那天,确实是他爸刻意给他接风。那日刚在这儿闹了顿大的,污了的那张百鸟绣纹的桌布,这几日天不好,洗了没干,刘婶临时换张蝶窦牡丹,很不应景。
全家围坐百灵台没一个人说话,汤勺碰碗沿此起彼伏,这顿饭吃的安静又沉闷。
李佳颖吃完饭抱着二宝走了,全程嘟噜着脸。沈睦先倒没给谁甩脸色,昨儿个把那笔钱交账,今天垂头捧着茶碗,还像以前那样待在他爸身边,他大儿子沈琮羽今天也回来了,依旧像以前那样话不多。
黑木正门紧闭,阳光照在院里又敞又亮,饭快吃完时,沈聆染转头跟沈启明说:“一会儿给我定张明天回乌昌的票。”
沈启明拿着筷子,“啊?”怎么还得回去?
沈宛鸿也有些懵,心说今天可是谁都没惹他,“你去乌昌做什么?还有事没做完?”
沈聆染说:“有。”他擦了擦嘴,正正经经说:“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聆染堂想要发展就得拓宽市场。”
聆染堂这几年营业额锐减,许多小城里的店铺门可罗雀,面临倒闭。如今还坚持用传统颜料的人,只有壁画修复师或是年龄大重传统的中国画家。
沈聆染出去留学了一年,东西没学多少,但开了眼界,知道外国人对中国文化技艺的迷恋与喜爱,他在外国的商店里考察过,里头手工布老虎卖的比能动的机器玩具都贵,他想将聆染堂的颜料卖到国外去。
上次这个想法一说出来,遭到了他爸的强烈反对,老爷子半截身子已经进黄土了,思想保守,坚持认为中国颜料好,在与色彩纯净,在于天然砂质历经千年千年不腐不褪,美酒自有君子识,西方那些化学药水勾兑出来的东西完全无法比,他们没必要与之争个高低,更不能为此把传统颜料卖给不懂中国文化的外国人,这是糟践祖宗的东西,强硬又坚决地驳回。
于是沈聆染当天就离家出走了。
沈宛鸿知道他上次没要到满意结果这事不能算完,刚回来这几天忙着忌日的事儿没顾上跟他争究,可这叛逆心思就没压下去过,手捧茶碗靠着椅背,“聆染啊,我叫你出国念书,是为了开拓眼界见世面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自以为明白糟蹋东西的。你们现在年轻人都爱赶潮流我知道,可咱们中国人自己传下来的东西自己懂,他们外国人只稀罕个奇,懂个屁。当人们把诗经出版成英语,你要再怎么去解释‘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文化不通,交流不通,他们没有底蕴,领会不住。”
沈聆染说:“领会不了可以教,你不能一棍子就把所有人都打死了。”
沈宛鸿:“哪有人愿意听你去教,就算有愿意听的,也是极少数,我敢打包票,外国人买回去不是为了画画而是为了吹嘘。”
沈聆染说:“这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卖给外国人我赚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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