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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第2页）

九布尔能买很多东西。一块洒了廉价糖霜的蛋糕，一束插了残缺玫瑰的花束，一碗带了零碎肉粒的汤面，一瓶喝了寡淡无味的酒水，一个四肢健全但懵懂的孩子。

被“父亲”带走的时候，若普还不知道自己被母亲卖掉了。

他只是在母亲示意下乖乖牵好父亲的手指，凉爽夜夏里兴奋又害怕得发抖。手心很快沁出一层汗，弄湿了父亲那根摸起来远比母亲细嫩的手指。尽管父亲的脸几乎被白色礼帽的阴影完全遮掩，若普始终不敢抬头，就盯着风从父亲的西装裤灌进去，呼呼拍打细杆子似的双腿。他忽然笑了，实在是父亲上半身像只结实厚壮的熊，下半身却滑稽得像插了两根筷子。

父亲勾住他的手指问他为什么笑，对幸福的向往在这一刻无限放大，终于盖过了即将开启新生活的恐惧母亲告诉他，父亲是福克西区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今后他不会流浪，能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这是母亲第一次承认「家」的存在，令多次被她否认而伤心的若普受宠若惊。

他从出生起就随母亲流浪了大半个福克区，住过各种各样的地方。比如腿脚不便的老汉纳屋后生锈楼梯的犄角下，母子俩经常在睡梦中被一大桶从天而降的脏水溅醒，最后一次溅醒他们的是老汉纳的脑浆；比如福克区和斯图区之间那座被讽称“无法跨越的阶级桥”上，母子俩埋在拥挤的难民堆里甚至不需要被褥取暖，直到有人捏住母亲的耳垂夸她真漂亮。

她向来痛恨自己的孩子提起“家”这个字，哪怕若普和其他孩子围在一起玩、学会了“妈妈在哪家就在哪”这样含蓄的爱意表达，也不厌其烦地纠正他，“这里根本没有家。”

但现在，她终于告诉他有家了。

少妇亲吻男孩冰凉的鼻尖，颤声叮嘱他要听父亲的话，只有这样父亲才会爱他。男孩被她保护得太好，即便生长在福克区这片人心与环境一样复杂的地方，也没学会分辨她强装的苦笑。

“告诉妈妈，你爱妈妈吗？”

她仔细搂紧儿子的新衣服，把衣摆扎进裤子里防止进风，摸到他圆鼓鼓的肚皮时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那顿晚饭是若普记事来吃得最饱的一餐。他依稀记得母亲牵着自己哀求附近几户人家借用厨房，向他们发誓会把厨房擦得比圣洛普斯中心教堂还要干净。母亲教育他感恩，他却童言无忌说妈妈是偷油的小偷，被喝止后屁股挨了不轻不重一巴掌。

刚蹲在灶台下准备吃饭，主人家就用力敲门催这对母子离开。少妇连声道歉，飞快用米饭扣住菜碗遮挡油光，然后抱起儿子把碗夹进两人怀里。他们逃一般跑去屋外的墙根，若普被烫得浑身哆嗦，胡乱抓弄的小手拽痛了她的头皮，等离远了又开始哭闹。

母亲并不擅长烹饪，或许只是忘了盐远比眼泪更容易把控用量。过咸的饭菜几乎塞满若普被饿小的胃，他眼泪还没擦干，像只饥饱不分的幼雏嗷嗷待哺；而母亲不停喂着，直到发觉他撑得差点呕吐才作罢。

握手楼里逼仄的巷道阴风游走，头顶腐锈的窗台挂满湿衣，淅沥沥落着雨。那个男人来了，却不愿让自己锃亮的皮鞋沾染石板路的油腻肮脏，就站在尽头那盏闪烁的微弱路灯下招手，要求少妇把孩子带出来给他。

胳膊快被同样瘦弱的母亲拉断。若普坠着沉甸甸的肚子跟在她身后，踉跄中求她再走慢些，他身上疼，又说不出哪里疼，撅个嘴巴要她抱。

“很快就不疼了。”母亲安慰道。